绘画中的奇妙阴影
阴影的处理在视觉艺术中有着十分重要的价值,它可以塑造形象,抒发情感,营造氛围,表达观念……阴影的表现力是美妙的。
阴影也可以是美妙的。
孩提时,晚饭之后,在乡下清寒简陋的土屋蓬荜之中,没有电视,没有玩具,家里大人就映着煤油灯光,用双手在墙上做各种影戏,犬吠,蛇嘶,大雁振翼……一个黑影幢幢的斑斓世界,蛊我沉醉与飞翔。
庆阳环县皮影
大学时,当我第一次见到汉画像砖、画像石那些质朴飞动、黑黝黝的剪影,就格外亲切,一下子沉没到童年世界里去了。很显然,汉画像是受到影子造型启发而来,在逆光剪影中,人的侧面比正面特征远为精确明晰,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汉画像都是以侧面造型为主。删繁就简,以形传神,于此,我们可以见到造化光影的高明创造手腕。东汉末,佛教东来,受佛教正面塑像影响,汉画像中正面造像才逐渐多起来;显然,完全无法想象一个背对我们或侧视我们的神祇,会接受我们的倾诉,庇佑我们的悲辛。
循着同一逻辑,剪纸就鸾飞凤舞、柳暗花明起来。而皮影造型,则组合二者,游目骋怀,自由取予,拼贴灵活:头取侧,眼取正,身肩取正,脚再取侧。这与古埃及造像的“正面律“,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可见,在古代,有一个受阴影逻辑支配的、横跨世界的、巨大的造型系统。与今天学院派焦点透视、体量饱满的造型系统比起来,哪个更好呢?都好,都是智慧。
“疏影横斜水清浅”,阴影为梅花造秀骨清像;阴影同样为人类塑造迷离惝恍、寤寐思服的形象。据说,汉武帝痛失宠妃李夫人,悲不自胜,思念成疾,有人造皮影,投射于帐幕之上,栩栩如生,俨然李夫人,汉武帝相思遂得慰。这是关于皮影诞生的故事,实际也是关于人类造像起源的故事。无独有偶,古罗马作家普林尼在《自然史》中提到,有一个制陶匠的女儿,她与远行的情人告别,时间在晚上,两人拥吻难舍之际,女孩发现恋人的影子摇曳在墙头,遂捡起木炭,照着影子,把对方画下来,以慰相思。此后,西方艺术史上,就出现了诸多以此为蓝本的《绘画的诞生》的作品。这两个不谋而合的故事,实质言明了两点:人类艺术以深情为内在动力,阴影是其最先造型手段。
爱德华·德格尔 "," 绘画的发明
在西方艺术史上,自那以后,阴影仍然是最重要的造型手段。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,特别是巴洛克艺术,强烈的光影,三面五调,厚重清新的音量,依靠光和影的塑造。相反,中国艺术并没有避免黑暗渲染,而是禁忌明显的阴影塑造。就我有限的知识而言,山水画中只有一个例外,那就是北宋时期的乔中昌,月色中的人物画了一个影子。这主要是在呼应苏轼的 "侯赤壁赋" 文本中的霜露、木叶、人影、仰望月亮这句话,这也是文学的经典时代对绘画传统的更重要。
影子也可以是抒情诗的一种重要手段。神秘的气氛、忧郁的情绪、形而上学的思想、点、染、或安排,都可以通过它来实现。戴利 "记忆永恒",基里科的 "街头神秘与忧郁",一个被剪裁的阴影,比如睡眠,神秘而深邃的心理深度和哲学氛围。现代主义艺术,到主题或世界的深度挖掘,很多时候都离不开阴影。
1960 年基里科街头的一幅神秘忧郁的布面画
阴影,当然,也可以表达想法。我唱歌,影子飘荡,影子陪我跳着舞步,在地上翻滚 ",形状和影子不离开,形状和影子必须是孤独的。影子的深层含义是它暗示了形式的存在,但它绝不是一种形式,就像我,不是我,在天堂和人之间,在喜欢和不之间。在一般的艺术表现上,形影从来都不是一目了然的,但在毕加索的作品中,阴影跨越分裂,与主形融为一体,比如他的" 伤心女孩 ",女孩的前脸与侧面的阴影一起堆叠着鼻梁,给人以眩目的兴趣。这种多角度的旅行,自由的思考,其实与我们的剪纸、阴影造型规律一样。毕加索可能见过东方的艺术吗?
也许最美丽的是梵高的 "播种机" 的影子,在美丽的土地上,蓝色和紫色,光滑的两个标记,上面的明亮的黄金,是天地劳动者的经度和纬向。
当然,劳动是最美丽的。